针对主流经济学将失业、通胀、危机等经济问题视为“均衡偏离异常态”并主张外部干预消除的传统认知,本文旨在通过对经济问题的本质理解,揭示其在经济系统演化中的功能性价值。基于复杂系统理论与演化经济学视角,整合历史案例分析与跨学科理论对话,论证经济问题作为系统内生调节机制的运行逻辑,重点解析失业、通胀、危机三类典型问题的功能实现路径。研究之后发现,:失业通过劳动力再配置实现市场动态匹配,通胀通过价格信号校准货币与实体价值的对应关系,危机通过破除路径依赖推动制度与技术创新。这种功能的转化需依赖信号传递畅通、主体响应自由、制度学习有效三大核心条件,缺失则会异化为破坏性故障。经济问题并非需消灭的“消极现象”,而是系统实现动态适配的“积极功能体”。。这一框架为理解经济波动提供了全新视角,对政策制定与经济学理论发展具有范式革新意义。
主流经济学对经济问题的认知,始终受限于“均衡范式”的桎梏。自瓦尔拉斯提出“一般均衡”理论以来,经济学便将“市场出清”奉为理想状态,而失业、通胀、危机等现象则被定义为“对均衡的偏离”,被视为系统运行的“故障”。这种认知预设深刻影响了理论建构与政策实践,却始终没有办法破解“干预越多,矛盾越复杂”的现实悖论。
从理论层面来看,新古典经济学的静态分析框架将经济系统简化为可计算的方程组,将经济问题归因于“外生冲击”或“市场失灵”。萨缪尔森在《经济学》(1948)中将失业定义为“非自愿性资源闲置”,认为其根源在于有效需求不足;曼昆在《经济学原理》(1998)中则将通胀称为“货币购买力的侵蚀者”,主张通过货币政策进行精准调控。这种“问题=负面”的叙事,忽视了经济系统作为动态演化有机体的本质——正如生态学家利奥波德所言:“评判一个物种是否‘有害’,取决于它在生态链中的位置,而非孤立的行为。”
政策实践中的悖论更为显著。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后,凯恩斯主义以“消除失业”为目标,通过财政扩张刺激需求,短期内缓解了危机,却在70年代陷入“滞胀”困局——1979年美国失业率达5.8%,通胀率飙升至11.3%,证明“消灭问题”的干预反而催生了新的矛盾。80年代新自由主义崛起,以“消除政府干预”为旗帜,推动金融自由化,却因忽视系统风险累积,最终引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两种范式虽立场对立,却共享同一认知前提:经济问题是“外部威胁”,一定要通过外力消除。
更值得深思的是,历史案例中存在大量“问题催生进步”的现象,却被传统理论刻意忽略。19世纪英国纺织业因机械革命导致手工业者失业(“卢德运动”由此爆发),但失业信号最终引导劳动力流向铁路、煤炭等新兴起的产业,1850年英国工业产值占比较1800年提升14个百分点;2008年美国汽车业失业率高达14.5%,但正是这一“问题”倒逼资本与人才向新能源领域集中,特斯拉从濒临破产成长为全球市值最高的车企,带动美国新能源产业产值十年增长5-12倍。这些案例揭示:经济问题可能并非系统的“故障”,而是其自我更新的内在机制。
本文的创新之处大多数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首先,它颠覆了传统的认知模式,将经济问题从被视作“负面现象”重新定义为“积极功能体”,重新定义“问题”是指未与资源及规则协调一致的部分;其次,首次将复杂系统理论与演化经济学有机结合起来,系统性地揭示了经济问题内在解决方案的逻辑脉络;第三,它推动了政策逻辑的根本性转变。政策制定从“对抗问题”转向“借力问题”,提出了“问题友好型”治理框架,强调政策的核心在于维护系统的自我调节能力,而非直接干预问题本身。这一新颖思路为应对不确定性提供了全新的方法论——在数字化的经济、气候平均状态随时间的变化等全球性挑战面前,我们应引导转型过程中的阵痛转化为创新动力,而非试图彻底消除这一些阵痛。
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第一部分是传统认知的困境:被误读的经济问题;第二部分是经济系统的复杂适应性与问题的功能属性;第三部分是“问题即方案”的理论建构;第四部分是典型经济问题的解决方案功能;第五部分是实践启示:构建“问题友好型”治理框架;第六部分是研究结论及展望。
经济系统的核心特征并非主流经济学所假设的“静态均衡”,而是由无数异质性主体通过非线性互动形成的“复杂自适应系统”。这一认知源于复杂系统理论对传统机械论思维的突破,其核心观点可追溯至霍兰(Holland,1995)在《隐秩序》中提出的“适应性主体”概念——经济中的企业、个人、政府并非被动接受市场信号的“理性人”,而是可以通过学习和调整行为规则实现自我优化的“适应性主体”。这些主体的互动催生了系统的动态演化。
从系统构成来看,经济系统的复杂性体现在三个维度:首先,要素的异质性。企业的技术路径、个人的偏好结构、政府的政策目标存在非常明显差异,这种差异使得系统不可能通过单一均衡方程来描述。例如,面对通胀信号,高负债企业可能选择收缩投资,而创新型企业则可能加大研发投入,这种分化行为本身就是系统应对问题的多样化尝试。其次,互动的非线性。要素间的关联并非简单的因果关系,而是存在“正反馈”与“负反馈”的交织——某一行业的技术突破(如蒸汽机的发明)可能引发产业链的级联反应,推动经济从农业向工业跃迁,这种变革无法通过局部要素的线性叠加来预测。最后,演化的路径依赖性。系统当前的状态由历史累积的技术、制度、文化所决定,如欧洲中世纪的行会制度虽在工业革命中表现为“效率障碍”,但其蕴含的“行业自律”基因却为现代企业治理提供了历史借鉴,说明经济问题的解决方案往往暗含于系统的历史记忆中。
这种复杂性决定了“非均衡”是经济系统的常态。普利高津(Prigogine,1977)的“耗散结构理论”揭示:开放系统通过与外界交换物质和能量,会从无序走向有序,但这一过程必然伴随局部失衡——正如生命体通过新陈代谢维持活力,而新陈代谢本身就是细胞不断“生灭失衡”的过程。经济系统同样如此:技术进步带来的生产效率差异、资源禀赋变化引发的供需错配、全球化中的利益分配不均,都可能会导致局部失衡以“经济问题”的形式呈现。这样一些问题并非系统的“故障”,而是其维持动态活力的“耗散过程”——通过释放局部矛盾,避免系统性崩溃。例如,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引发的全球通胀,表面上是“能源价格冲击”的外部问题,实则是系统对“化石能源依赖”的自我警醒,最终推动了可再次生产的能源技术的研发与应用,这正是非均衡系统通过问题实现自我优化的典型案例。
演化经济学将经济系统的变迁类比为生物进化的“变异-选择-复制”过程,为理解经济问题的功能属性提供了独特视角。尼尔森与温特(Nelson和Winter,1982)在《经济变迁的演化理论》中提出,企业的“惯例”(如生产流程、管理模式)类似于生物的“基因”,而“创新”则相当于“基因变异”。当环境变化导致既有惯例失效时,企业会通过试错寻找新的惯例,市场则通过竞争“选择”高效的惯例,并通过模仿和学习实现“复制”。在这一过程中,经济问题本质上是“变异-选择”的伴生现象:被淘汰的低效惯例以“亏损”和“失业”的形式退出,为新惯例的生长腾出空间。
这种演化逻辑颠覆了对“问题”的负面认知。熊彼特(Schumpeter,1934)在《经济发展理论》中提出的“创造性破坏”理论,深刻揭示了这一过程:创新者通过引入新生产方式、开辟新市场打破既有均衡,必然导致旧有产业的衰落(如汽车取代马车导致马车夫失业)。这种“破坏性”正是经济发展的“创造性”前提。历史数据印证了这一点:在美国1850-1900年的工业革命期间,农业就业占比从60%降至40%,大量农民失业(“问题”),但这些劳动力流入钢铁、机械等新兴起的产业,推动美国工业产值在1900年超越英国,成为全世界第一工业国。此时的“失业问题”,实则是劳动力资源在产业升级中的动态再配置,是系统向更高生产率状态演化的必经环节。
在这一过程中,问题的出现不仅是系统失衡的标志,更是推动系统向更高阶状态跃迁的催化剂。正如自然界中物种通过适应环境变化而进化,经济系统亦通过问题的产生与解决,实现技术、制度、文化的一直在升级(赵恢林,2025)。演化经济学强调,问题不应被视为需要消除的障碍,而应被看作是推动系统进化的宝贵资源。这种视角的转变,有助于我们更积极地面对经济中的挑战,从中寻找推动系统向更高级别演化的机遇。
“问题即方案”的理论建构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一是经济问题的本质;二是问题即方案的实现机制;三边界条件:经济问题转化为解决方案的前提;四是经济政策的终极目标:动态适配。
基于复杂系统理论与演化经济学,本文提出核心命题:经济问题的本质是经济系统应对环境变化的内生解决方案。其终极功能在于通过局部矛盾的暴露,推动资源再配置、制度再优化与功能再升级,使系统在非均衡环境中实现动态适配。这一命题涵盖三层内涵:
(1)内生性。经济问题并非源于外部冲击的偶然结果,而是系统内部要素(技术、制度、偏好)互动的必然产物。例如,工业革命时期的失业源于手工业与机器生产的代际冲突,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裂则是技术创新与商业逻辑的磨合过程,二者均为系统升级的必经阶段。
(2)功能性。经济问题以“破坏性”表象承担信号传递、低效淘汰与创新激励的核心功能。正如人体发烧是免疫系统的防御机制,经济危机本质上则是系统清除低效模式、为新动能腾挪空间的“代谢过程”。
(3)阶段性。经济问题作为解决方案的有效性具有时间边界:短期内表现为矛盾激化,长期则体现为系统适配。1929年大萧条虽引发剧烈震荡,但长期推动了宏观调控体系的建立,重塑了全球经济的稳定性。
这一认知突破了传统经济学“均衡-失衡”的二元对立框架,将经济问题纳入系统演化的整体逻辑。主流理论要么将问题视为“需消灭的异常”(凯恩斯主义),要么视为“可自愈的扰动”(新古典主义),而本文揭示其作为“系统升级介质”的本质,为理解经济波动提供了“过程性思维”。
在实践层面,这一命题为政策制定提供了全新逻辑。传统政策聚焦于“消除问题”,结果往往“按下葫芦浮起瓢”;而基于本文的认知,政策应转向“维护问题的解决方案功能”——确保信号传递畅通(如破除价格管制)、增强主体响应能力(如完善职业培训)、推动制度迭代(如危机后的规则重构)。北欧“弹性安全制度”便是典型例证:企业可灵活裁员(保证信号传递),政府提供失业救济与再培训(增强响应能力),使劳动力市场从始至终保持动态适配。
经济问题的解决方案属性通过三重递进式闭环机制实现,共同构成系统动态适配的“功能性装置”:
经济问题通过价格、数量等指标释放系统与环境的错配信息。例如,某行业持续亏损实际传递“资源投入过剩”信号,引导资本流向其他领域;结构性失业则传递“技能供需错配”信号,推动教育体系调整。信号传递效率直接决定系统响应速度——19世纪美国西部淘金热中,金价上涨信号迅速引导人口与资本聚集,加速了西部开发进程。
问题信号通过损益机制迫使资源从低效领域向高效领域流动。失业者因收入下降被迫转岗,亏损企业因金钱上的压力退出市场,这种“倒逼效应”本质上是系统的“自然筛选”。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裂后,大量企业倒闭,但幸存的亚马逊、谷歌等通过整合技术与人才,推动数字化的经济成为美国经济核心增长极,印证了资源重置的长期价值。
当局部问题累积为系统性矛盾时,会倒逼规则重构以适应新环境。2008年金融危机暴露了金融监督管理缺陷,直接推动《多德-弗兰克法案》出台,建立“宏观审慎监管”框架,提升了全球金融系统的稳定性。这种“危机-改革”循环是制度随系统复杂度提升而演化的典型路径,正如诺思(North,1990)所言:“制度变迁的动力,往往来自既有规则没有办法解决的矛盾积累。”
三重机制的闭环运行,使经济问题从“表面矛盾”转化为“深层解决方案”:信号传递暴露矛盾,资源重置缓解矛盾,制度创新重构矛盾产生的土壤。经济问题并非系统的“疾病”,而是保持健康的“免疫反应”。
经济问题并非天然具备解决方案功能,其转化需满足三大核心条件。一旦条件缺失,“功能性问题”会异化为“破坏性故障”(见图1)。
信号失真会导致资源配置错乱。在苏联计划经济中,商品的价值由政府制定,与供需脱节:1980年代,面包价格被压至成本的1/3,表面看似“消除了通胀”,实则导致农民生产积极性丧失,形成“低价-短缺-配给”的恶性循环(诺夫,1983)。与之对比,1846年英国废除《谷物法》后,粮价信号回归市场调节,推动农业效率提升与工业成本下降,使“粮价争议”转化为英国成为“世界工厂”的契机。
信号强度需与系统响应匹配:适度问题(如温和通胀)有效释放信号,过强(如1923年德国恶性通胀)或过弱(如1990年代日本通缩)的信号均会导致系统失序。
市场主体需能根据信号自由调整行为。印度种姓制度导致低种姓群体在就业中受歧视,农业剩余劳动力无法向城市转移,形成“失业-贫困”循环(达斯古普塔,1993)。而丹麦的“灵活安全模式”通过“解雇自由+社会保障”,既允许企业调整用工,又降低劳动力流动成本,使失业转化为劳动力再配置的解决方案。
企业响应自由度同样关键。中国改革开放初期,乡镇企业凭借“自主经营、自负盈亏”机制,在市场短缺信号中快速成长,成为破解“短缺经济”的核心力量,印证了企业灵活性对问题转化的重要性。
制度需通过学习实现规则重构。1929年大萧条后,美国通过“罗斯福新政”建立金融监督管理、社会保障等制度,推动经济进入“黄金时代”;而同期德国魏玛共和国因没办法形成改革共识,经济危机被纳粹党利用,演变为灾难。2008年金融危机后,G20通过“金融稳定理事会”协调全球改革,平衡“金融效率”与“系统稳定”,展现了现代制度的学习能力。
制度学习能力体现在三方面:对问题信号的敏感性、改革共识的形成能力、规则调整的前瞻性。北欧“法团主义”模式通过政府、企业、工会协商推动制度迭代,使其在多次危机中均能快速响应。
经济政策的终极目标不是维持静态指标(如零通胀、零失业),而是增强系统通过问题实现自我升级的能力。这一目标可在对主流经济学理论的反思中明确(见表1)。
新古典经济学将经济问题简化为“均衡偏离”,忽视了系统的动态演化。例如,工业革命中的失业并非信息不足导致,而是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的内生需求;2008年后美国失业率上升,本质是劳动力从泡沫行业向实体领域转移的必然过程。经济问题不是对均衡的偏离,而是系统在非均衡中实现更高效率的路径。
凯恩斯主义主张通过干预消除问题,但将目标聚焦于短期指标(如失业率),导致70年代“滞胀”困境。本文主张干预应聚焦“维护问题的解决方案功能”:当失业信号因市场分割受阻时,干预重点是打破壁垒;当通胀信号因垄断扭曲时,干预重点是反垄断。罗斯福新政的成功在于让失业成为推动基础设施现代化的动力,而非单纯“消灭失业”。
奥地利学派强调市场信号的重要性,但将危机单一归因于外部干预,忽视了技术革命等内生因素。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裂是技术创新与商业逻辑的磨合,而非央行干预的结果,幸存者通过整合资源推动了数字化的经济落地。本文将问题根源从“外部干预”拓展至“系统演化需求”,更符合历史事实。
主流流派可在“问题即方案”框架下融合:新古典经济学的“均衡基准”、凯恩斯主义的“干预必要性”、奥地利学派的“自发秩序”,分别对应系统演化的“静态效率”“稳定机制”“动态活力”,而经济问题正是连接三者的纽带。正如生态学家康芒纳(Commoner,1971)所言:“自然界没有废物,所谓‘污染’只是放错位置的资源。”在经济系统中,“问题”只是尚未适配的资源与规则,经济学的使命是理解这种适配逻辑,并为政策提供有指导性的建议。需指出,若条件不足,“功能性问题”可能演变为“破坏性故障”。为防止经济迅速陷入“破坏性故障”,有时一定要采取激进措施,正如急救病人需用猛药治疗一般(非危急情况下不建议)。尽管短期内会造成一定伤害,但为规避致命风险,实施强烈刺激势在必行。然而,这种强烈刺激也必须与人体系统的运作相协调,经济系统亦是同理。
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失业、通胀与经济危机等问题频繁出现,它们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对社会经济稳定运行造成了巨大冲击。然而,从系统演化及长远发展的视角深入剖析,会发现这样一些问题在特定条件下能够发挥独特的解决方案功能,成为推动经济结构调整与升级的潜在动力。当然,这种功能并非自动实现,而是依赖于一系列复杂的机制与条件(见表2)。
传统经济学将失业视为资源的严重浪费,是经济运行失衡的显著标志。但从系统演化的全新视角来看,失业其实是劳动力市场在面临技术革新与结构转型时,为实现动态匹配而启动的筛选机制。其核心功能并非制造失业困境,而是借助失业产生的压力,推动劳动力重新配置,使人力资本与一直在变化的产业需求精准对接。不过,这一功能的有效发挥,需要劳动力能够自由流动以及拥有完善的技能转型支持体系等关键条件。
回顾19世纪英国工业革命时期,其劳动力转型历程极具代表性。1760-1830年间,珍妮纺纱机、蒸汽机等重大技术发明广泛普及,传统手工业遭受重创,仅兰开夏郡就有超过5万名纺织工人失去工作,甚至引发了“卢德运动”,工人以破坏机器来宣泄不满。从短期看,这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社会灾难。但深入探究其内在逻辑,失业压力如同催化剂,打破了劳动力对传统技能的路径依赖。据相关研究,约30%的失业工匠转向蒸蒸日上的铁路建设领域(1825年利物浦-曼彻斯特铁路通车后,该领域对工人的需求急剧增长);25%进入钢铁、机械等新兴起的产业;15%凭借自身传统手艺,顺利转型成为工厂监工,因为他们相较于其他工人,更易理解机器的操作逻辑。到1851年,英国工业就业人口占比从1760年的20%大幅跃升至43%,成功构建起与工业文明相适配的劳动力结构。此时的“失业问题”,本质上成为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进程中,劳动力资源再配置的一种强制性方案。虽然短期内带来了痛苦,但从长远看,却推动了整个经济系统生产力实现质的飞跃。
然而,并非所有国家都能如此顺利地将失业转化为发展机遇。20世纪末,在全球制造业转移的浪潮中,不同国家的不同表现形成了鲜明对比。中国长三角、珠三角地区在2000-2010年期间,积极地推进产业升级,从劳动密集型产业向技术密集型产业转型,这一过程中传统制造业失业率有所上升。但地方政府积极作为,通过实施职业培训、创业扶持等一系列有效政策,成功引导大量失业工人进入电子装配、汽车零部件等技术上的含金量更高的制造业环节或转向物流、电商等生产性服务业,推动了这些地区的经济发展和劳动生产率提升。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印度,由于种姓制度的残留,低种姓群体在就业中遭受严重歧视,农业剩余劳动力无法顺利向城市工业转移,同样的失业问题在印度长期固化,演变为难以解决的贫困问题。这一对比充分印证了一个关键结论:要将失业转化为推动经济发展的解决方案,必须为劳动力提供可以有明显效果地响应失业信号的通道,比如打破各种不合理的身份壁垒、构建完善的技能培训体系等。
通胀现象常常被简单归结为货币超发所导致的恶果,但通过对不同历史时期的深入分析不难发现,其功能具有非常明显的双重性。在恶性通胀的极端情况下(如1923年的德国),通胀会严重摧毁货币信用,对经济造成极大破坏。然而,在特定阶段,温和的通胀却有可能成为货币体系与实体经济价值之间的自动校准器。其作用机制在于,通过价格信号的变化,引导资源在传统产业与创新领域之间进行重新分配。当然,这一功能的实现,需要满足价格信号能够真实反映市场供求关系,以及资源能够在不相同的领域自由通畅流动等前提条件。
以19世纪美国“镀金时代”(1865-1900)为例,这一时期的经济发展历史充足表现了通胀的这种特殊功能。南北战争结束后,美国政府为偿还巨额战争债务,大量发行绿背纸币,导致物价出现上涨。与此同时,西部铁路建设投资却呈现出迅猛增长的态势。从传统观点来看,这无疑是货币贬值引发的经济混乱局面。但深入分析其内在逻辑,会发现通胀通过独特的“财富再分配效应”,有力地推动了资源向具有更高生产率的领域流动。在这一过程中,持有现金的债权人利益受损,而投资铁路、钢铁等领域的企业家则因资产增值而获利。这种利益分配的差异,极大地激励了资本从传统农业领域向工业扩张领域转移。到1900年,美国铁路里程大幅度的增加,钢铁产量也成功超越英国。这一系列成就充分印证了在特定阶段,通胀可成为推动工业化进程的重要助推器。更为关键的是,后来美元恢复金本位制后,通胀转变为通缩,但工业投资增速并未因此下降。这一现象深刻说明,通胀在这一时期的核心作用在于启动资源重置,一旦经济转型的进程被成功开启,整个经济系统便会进入自我强化的良性发展轨道。
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价格双轨制改革为我们展示了转型经济体中应对通胀的独特解决方案的价值。在这一时期,计划价格与市场行情报价并存的局面引发了局部通胀。然而,深入分析后发现,这种看似非均衡的通胀状态,其实就是打破计划经济体制下价格僵化困境的关键力量。当时,市场行情报价高于计划价格的差额,成为企业突破计划经济体制约束的创新租金。乡镇企业巧妙利用“计划外采购+市场销售”的创新模式,实现了加快速度进行发展。最终,通胀带来的压力促使价格并轨改革得以实施,市场定价商品占比大幅度的提高,货币体系与市场经济的适配性明显地增强。需明确的是,通胀的校准功能仅存在于温和可控的范围内,且需制度引导资源流向生产性领域,否则会异化。
经济危机爆发的剧烈破坏性常引发质疑:它能否被视为解决方案并值得欢迎?实际上,其“解决方案功能”并非肯定危机本身,而是当经济系统因依赖低效发展路径陷入低效率锁定时,危机能打破不合理的平衡,为新制度、技术和商业模式开辟空间。但这高度依赖于经济系统的制度适应性学习能力,若危机后不能及时重构完善规则,经济系统将崩溃。
1929年大萧条是经济危机展现解决方案功能的典型案例。危机前,“市场自动均衡”理论主导,金融监督管理缺失,投机泛滥,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脱节。危机爆发后,全球工业产值下降,失业率上升,看似灾难,实则是对“自由放任模式”的否定。美国在危机后通过“罗斯福新政”开展制度学习与创新,如加强金融监督管理、建立失业救济体系、确立宏观调控理论的合法性等,使市场经济走向“可控自由”新阶段,推动经济稳定发展。而同期德国魏玛共和国因政治分裂没办法形成改革共识,危机被纳粹党利用,引发二战,带来非常大灾难。这一对比表明,危机能否转化为经济发展的解决方案,重点是国家或地区的制度学习与变革能力。
2008年金融危机展现了数字时代经济危机的独特创新逻辑。危机前,影子银行、次贷证券化等金融创新脱离监管,风险借全球化网络快速扩散,威胁全球经济。危机爆发催生了金融科技的发展:区块链技术受到关注,移动支付等新兴金融模式涌现,重构了金融服务场景。更重要的是,“负责任创新”理念普及,国际组织制定金融科技原则,将金融创新纳入监管,实现风险与创新的再平衡,为金融行业的健康发展奠定了基础。
对于2020年疫情这类外生冲击引发的经济问题,经济系统难以自动解决,因其由外部不可抗力干预所致,非内部矛盾演化结果。但经济系统能积极做出响应冲击,实现适应性升级。如疫情初期全球供应链断裂,倒逼企业重新布局,开展“近岸外包”,加速数字化供应链建设,提升抗风险能力。这表明在外部冲击下,经济系统可通过应激举措探索解决方案,实现调整升级,不过这一过程的效率和效果依赖于完善的制度支持,包括国际协作机制、合理的产业政策等。
经济问题所具有的“解决方案功能”是有条件的,它并非问题本身所固有的天然属性,而是经济系统在信号传递畅通无阻、经济主体能够积极有效响应、制度能不断学习演进的共同作用下,将矛盾转化为升级发展动力的复杂过程。如果完全否认这一功能,有几率会使过度干预经济,如不合理的价格管制虽然在短期内掩盖了供需矛盾,但从长期看却不利于市场机制的有效发挥。而如果忽视其实现所需的条件以及带来的痛苦代价,则会陷入对现实问题的漠视,没办法真正解决经济发展中面临的困境。真正的智慧在于,通过科学合理的制度设计,最大限度降低经济问题带来的社会成本,同时积极引导问题向推动系统升级的解决方案方向转化。这既不是盲目欢迎问题的到来,也不是试图完全消灭问题,而是学会在经济系统的动态发展过程中,与之和谐共存,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经济问题作为系统内生解决方案的逻辑,最终需落地为可操作的实践路径。从政府、企业到个人,每个主体都需重新定位自身角色——从“对抗问题”转向“借力问题”,在维护系统自调节能力的基础上,推动经济问题向解决方案转化。这种“问题友好型”治理框架的核心,是为信号传递、主体响应、制度学习三大条件提供支撑,而非直接干预问题本身。
政府的核心职能应是维护经济系统的“自调节生态”,而非充当“问题灭火队”。这一角色转换体现在三个层面:
其一,保障信号传递的真实性。减少对价格、利率等核心信号的直接干预,通过打破垄断、规范市场秩序确保信号不失线年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取消存款利率上限,使资金价格更精准反映市场供需,引导资本从过剩行业流向小微企业;德国《反限制竞争法》严格禁止卡特尔组织操纵价格,使行业利润率差异真实反映效率差异,推动资源向创新企业集中。
其二,降低主体响应的制度成本。通过完善公共服务(如职业培训、普惠金融),为企业与个人响应问题信号提供便利。丹麦“弹性安全制度”是典型案例:企业可灵活裁员(保障信号传递),政府为失业者提供最长2年的失业救济(缓解短期痛苦),并通过“就业中心”无偿提供职业培训(提升响应能力),使丹麦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失业率仅用3年就恢复至危机前水平,且再就业者中多数进入生产率更高的行业。这种制度设计既保留了问题的信号功能,又避免了社会成本过度累积。
其三,推动危机后的规则重构。建立“危机-改革”的良性反馈机制,将问题暴露的制度缺陷转化为规则创新契机。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通过“多德-弗兰克法案”设立“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专门识别系统性风险;英国则成立“金融行为监管局”,从“合规监管”转向“行为监管”,这些改革并非消灭金融创新,而是通过制度升级引导创新服务实体经济,使危机这一问题转化为金融体系健康发展的解决方案。
企业作为市场主体,最能感知经济问题释放的信号,其应对策略的核心是将问题转化为创新机遇,而非被动承受冲击。
识别问题信号中的“需求缺口”是关键。2008年金融危机使美国住房空置率上升,而大量年轻人因信贷收紧难以租房,Airbnb正是捕捉到“闲置住房与租房需求”的矛盾,通过共享平台将问题转化为商业模式,成为旅游住宿行业的变革者。同样,2021年全球芯片短缺暴露了产业链过度集中的风险,台积电据此调整战略,在亚利桑那州建厂分散产能,同时加大先进的技术研发,进一步巩固行业领先地位。
企业应对问题的高阶能力,在于将短期压力转化为长期竞争力。日本丰田在1973年石油危机中,没有简单缩减产能,而是通过研发混合动力技术(普锐斯)响应“能源短缺”信号,最终在1990年代新能源浪潮中占据先机;中国福耀玻璃在2008年全球汽车业衰退中,逆势收购美国俄亥俄州工厂,利用当地失业工人与闲置厂房减少相关成本,如今已成为全世界最大汽车玻璃供应商。这些案例印证:问题带来的约束,恰恰是创新的起点。
经济问题对个人而言,既是挑战也是转型契机,重点是将问题信号转化为能力升级的动力。
劳动力市场的结构性变化尤为明显。2010-2020年,中国传统制造业岗位减少,而数字化的经济新增大量岗位,许多失业工人通过技能转型实现职业跃升:纺织工人王芳在2016年失业后,参加政府补贴的电商培训,成为抖音服装主播;建筑工人李强通过在线课程学习工业机器人操作,入职新能源工厂,收入明显地增长。经历过结构性失业并成功转型的劳动者,往往展现出更高的职业适应性,印证问题信号对个人成长的推动作用。
个人应对经济问题的核心策略是构建“抗脆弱能力”——在波动中提升适应性。这包括:关注行业趋势变化(如传统零售向直播电商转型),提前储备跨领域技能(如程序员学习数据分析),保持职业流动性(如兼职、自由职业)。正如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在《反身性》中所言:“脆弱的事物在波动中崩溃,而抗脆弱的事物在波动中成长。”
综上,“问题友好型”治理框架的核心,是让政府、企业、个人形成协同:政府维护系统生态,企业捕捉创新机遇,个人实现能力跃升。唯有如此,经济问题才能真正转化为系统升级的动力,在动态平衡中推动经济持续发展。
本文通过理论建构与历史验证,颠覆了将经济问题视为“系统故障”的传统认知,揭示其作为“经济系统内生解决方案”的本质属性。经济问题的存在并非偶然扰动,而是系统在复杂环境中实现动态适配的功能性装置:失业通过信号引导人力资本向高生产率领域流动,成为劳动力市场的“效率筛选方案”;通胀借助价格机制调整资源在生产与创新间的分配,构成货币体系的“价值校准方案”;危机则通过破除路径依赖推动制度与技术迭代,充当系统的“强制性创新方案”。这一认知突破重构了“问题-解决方案”的逻辑关系,证明经济系统的进步并非源于对问题的消灭,而是对问题的创造性转化;同时整合复杂系统理论与演化经济学,构建“信号传递-主体响应-制度学习”分析框架,明确了问题功能实现的边界条件——信号传递的真实性、主体响应的自由度、制度的适应性学习能力,为区分“功能性问题”与“破坏性故障”提供了标准。
本文的实践启示在于为多主体提供了行动指南:对政府而言,需从“问题消除者”转型为“系统守护者”,聚焦维护信号畅通与降低响应成本,避免过度干预扭曲系统自愈机制;对企业而言,应从“规避问题”转向“驾驭问题”,在矛盾中捕捉创新机遇,将短期压力转化为长期竞争力;对个人而言,需从“恐惧问题”转变为“借力成长”,将波动压力转化为能力升级的动力。未来研究可从三方面深化:一是开展量化研究,构建“问题强度-系统升级效率”计量模型,分析不同经济问题与全要素生产率提升的关联度;二是进行跨领域延伸,探索生态、社会系统中“问题-解决方案”的共性规律,验证理论框架的普适性;三是推进政策实验,在地方治理中设计“问题响应试点”,积累实践经验并优化政策工具。
经济系统的智慧,在于它能将矛盾转化为进步的阶梯。从1929年大萧条催生宏观调控理论,到2008年金融危机推动金融监督管理改革,历史反复证明:真正威胁系统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对问题的认知偏见与应对失当。在充满不确定性的数字时代,“经济问题即解决方案”的命题,本质是对经济系统自组织能力的重新发现。人类无法消灭经济波动,但可以学会与波动共舞,在问题中寻找答案,在矛盾中推动进步——这或许是经济学对复杂世界最深刻的回应。
赵恢林,经济学博士,现任汕头大学教师及硕士生导师。他在研究生阶段三度荣获排名第一的国家奖学金。近年来,他以第一作者或独立作者身份在《产业经济研究》、《世界经济研究》、《南方经济》、《劳动经济研究》等CSSCI学术刊物发表论文十余篇。独立主持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项目、广东省社科等项目。此外,他在公众号《宏观发展研究》发表个人独创的文章200多篇,提出了一系列创新理论,包括“双元理性假设”、“算法人”假设、相对风险理论、交易价值理论、消费极限理论、全球产业链重构周期理论、政府资本论、循环共生分配理论、相对资源配置理论、泛价值理论、复平面上的经济均衡理论、经济元素周期表、AI无限劳动力供给理论、产业周期表、量子空间经济学、量子产权博弈模型、量子预算理论、量子贸易纠缠理论、量子纠缠契约理论、时间价值经济学、认知协同经济学、中医经济学、化学经济学和元经济学等众多理论和学科分支,累计字数260万字以上,阅读量达到十几万,阅读人次上万人。学校个人网站:赵恢林-汕头大学商学院。
[1]赵恢林.问题即方案:经济系统的内生调节机制与演化逻辑[EB/OL].宏观发展研究,2025-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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